第十一章 温公宝树-《翻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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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屏风缝隙向里望,只见个胖墩墩的中年大汉手里捧着圆头箭,想必便是方才出声那人,向坐在人群正中的年轻公子抬手递去。公子比二人想象的还要大些,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白面红容、高鼻齐鬓,对眉浓黑如滴墨,双眼含情带秋波。

    清卿一时喃喃道:“师姊,我知道什么叫‘俊’了。”

    此时屏风与屋内离得甚远,再加之温家公子一投不中,却离壶甚近,人群中响起一片叫好声来。中年汉子又取来第二枚圆头箭,破空斩风,竟直接向着屏风投来:“什么人在后面鬼鬼祟祟!”

    清卿见这箭来势颇快,不愿躲开,听着屏风后的风响便伸手去接。就在圆箭穿破薄薄屏风的一刹那,清卿顺风卷去,果然抓了个正着。

    只听“咔嚓”一声响,清卿手伤还未好,右臂便又是一阵撕咬般的疼痛。

    清卿没想到这汉子发箭如此大力,竟是要取自己性命一般。索性攒足了力气,顾不得一时的疼痛,将圆箭沿着原路用力掷了回去。只见箭身厉响而过,带倒了数尺长的屏风,不偏不倚地“咣当”落入远处壶内。

    受伤无力,清卿回箭入壶甚轻。可随着屏风哗啦啦倒地,或老或少的看客仍是惊得缓不过神,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汉子又是一声怒喝:“来干什么的!”

    “来看醋蒸鲶鱼的!”清卿终究年轻气盛,偏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汉子拍桌道:“什么鲶鱼?”

    “你们不是自己说:鲶鱼腌着盐,便出了玉树临风美少年?”

    五大三粗的中年大汉愣了足足有十分之一炷香,才反应过来清卿嘴上嘲讽着的,正是自家小主人。于是更是怒发冲冠,一下子暴出筋来,倏地嘶吼道:“来尝尝老子的铁拳头!”

    话说只见大汉“腾”地站起,比清卿高了足有两三个头,握紧了拳头便要冲上来。一旁的绮雪方才一言不发,此刻却看见清卿勉力接箭,受伤不轻,便不声不响地窜到清卿身前迎了上去。

    大汉一个上勾拳,便想向着绮雪下巴打来,不料绮雪闪电般压住大汉胳膊,迅速上跃,同样一拳便冲向大汉侧脸打去。待得大汉急忙出手,紧紧抓住绮雪手腕,绮雪便膝盖猛力上击,同时脚尖点在大汉胸口,一个后翻,便从大汉手中挣脱出来,稳稳落在桌上。

    那汉子后退几步,口中涌出几口血沫子,显然是方才牙齿咬破了嘴唇。此时清卿方才自己观察眼前之人:汉子穿一身草衣草鞋,手上戴着草编套,不远处还有个大草帽斜躺在地上。此刻,一身是的草汉子眼睛正瞪得铜铃一般大,火速高喊着又向绮雪冲了过来。

    方才交手一次,绮雪心中还尚无底气,此刻却是胸有成竹。疾奔上前,旁腰躲过草汉子飞拳,回身架住汉子粗壮的胳膊,眼看着瘦小却有力的胳膊肘就要冲着大汉左眼而去。

    “好了。”白皙细长的五指忽然搭在草汉子肩膀上,俊俏的小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汉子身后,出招半空的绮雪也不禁住了手。

    “之雨姑娘……咳咳……姑娘待客,也太无礼了些……”

    绮雪回头看一眼清卿,两个人简直快惊掉了下巴:这一身赘肉、草衣草鞋、拳头比脑袋还大的汉子,竟然是个姑娘?!

    看绮雪和之雨相互放开,翩翩少年的那双含情眼向着姊妹二人看过来:“二位、咳咳……二位远客,不如一起来玩、玩一局?”

    “不必。”绮雪见这少年一句话三咳嗽,弱柳扶风,随时就要摔倒似的,也不愿继续尴尬地为难下去,便跳下方桌,与清卿回头便走。刚转过身,便听得身后一句:

    “不许动!都把箭放下!”

    二人猛然回头,众人都惊恐地向场中望去——竟是刚才一直旁观的瘦高伙计,正眯着眼睛站在小公子身后。一把点缀着闪光绿宝石的匕首正夹在公子嫩弱的脖颈上,那情形,就像村子里过年杀鸡——只差最后一抹脖子了。

    之雨这边怒气未消,那边又生变故,如同喘着粗气的小牛一般,又举着拳头一步步逼近瘦猴伙计:“你也想挨两拳是吧?”

    看着草大汉一步步逼来,伙计便把匕首在公子脖子上抵得更紧了些:“你敢?”

    温家公子支撑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雨望望主子,又望望瘦伙计的眯眯眼,暴着满脸青筋放下了拳头。

    眼见和温家公子一屋的大小孩童,虽说投壶本事不怎么样,此时主子有难,倒也都不是胆小的种。白光闪烁,小小的船舱便挤满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瘦伙计抻一抻脖子,把一双长眼眯得更小了:“有一个不放下家伙的,立刻要你们公子见血!”

    话音方毕,地板上一阵叮咣作响。

    伙计的眯眯视线越过众人,直挑到门口的清卿身上来:“你的也算!”

    此时,绮雪的软鞭缠在腰间,与衣带融为一体,大多数人很难一眼看出来。唯独清卿的木箫色泽圆润、二尺有余,挂在腰侧扎眼至极。清卿不慌不忙解下木箫来,看向之雨:“这位姑娘说,我是放下还是不放下?”

    这一问,倒是之雨为了难。说放下吧,救回主子的胜算便减一分;说不放下吧,身后的伙计凶光毕露,纵是不回头,也禁不住打个寒颤。干瞪着眼,之雨默默点了点头。

    清卿一挑眉毛,把木箫举到身前,突然松手落地。不及众人反应,却待箫身距地面只十分之一寸时候,清卿忽然抬足横扫,将白玉箫向着伙计下盘扫了过去。只见木箫精准穿过人群数十条胖瘦不一的小腿,狠狠打在瘦猴伙计的足腕上。

    不等伙计缓痛起身,绮雪软鞭出手,银蛇般飞速咬在伙计手腕上。那枚华贵的匕首瞬间叮当落地,众孩童一拥而上,将自家公子从瘦猴怀里拉了出来。

    这下瘦高的猴伙计没了家什,也没了人质,自然禁不住身负各类术法的孩子们一顿暴揍,只见讲究的舱房中,杯碗座椅倒下一片,那伙计的刺耳求饶声连江对面都能听得见。好不容易拉开义愤填膺的孩子,之雨正想回头向两位来客道声谢。

    一回头,却发现陌生客人连带自家公子,一齐没了踪影。

    清卿和绮雪脚步不停,直接下到自己简易的房间去。听到远远脚步追踪而来,清卿手忙脚乱卷起包裹,塞给绮雪一份:“师姊,你我兵分两路,引开来人。”

    “你怎么非要带上……”绮雪向榻上一看,被点了穴道的温家公子正无神了双眼,乖乖坐在一旁,温顺得像只兔子。

    “来不及解释!”眼看那虚弱的俊俏公子登时便要咳嗽,清卿火速捂住温家公子的嘴,卷包裹挟着人,蹭蹭下到底层备舱去了。

    靠着一路乱打强抢,清卿没费多大功夫,便带着人质,上到一艘小小的备用筏上。一路顺水而下,不多久,大船便在江面茫茫中失却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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