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的人生,她来了-《北纬三十三度春》


    第(1/3)页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是生物。唐意风拿着江浮送他的笔,写下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在纸上跳跃,都在表达一个情绪——高兴,不加掩饰的那种。这导致看到他的监考老师们几度怀疑是不是这次出的卷子太容易了。

    江浮写完前面的选择题后就交卷了,后面的主观题全部空着,空得脸不红心不跳。

    禾苗看她交卷后,自己也跟着交了。

    一月底,起州雪没下一片,气温倒是降得很积极,雨也是连日不停。

    江浮没打伞,卫衣帽子盖在头上,走在前面,禾苗追上来,把伞举到她头顶:“后面的题目蒙都不蒙一下?你这前学霸是怎么把‘学灰’当得如此心安理得的?”

    江浮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老师改卷子多辛苦啊,蒙也不见得对,就不给他们增加工作负担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善解人意。”

    禾苗身材娇小,伞面老是蹭江浮脑袋,索性她把伞接过去:“你还看不出来爸爸我爱你呢!你这么快交卷,别告诉我,后面的主观题你写了。”

    “爸爸你爱我,我肯定知道,”她理直气壮,“我是蒙都不知道该怎么蒙,就不浪费我的脑细胞了。”

    江浮朝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这样下去,打算怎么办?高中毕业后继承爸爸我的跨国集团吗?”

    “滚你的,”禾苗直接笑了出来,推了江浮一把后突然严肃起来,“我下学期不来了。”

    江浮打着伞继续往前走,没注意到禾苗定在原地,只像以前那样随便“哦”一声。

    禾苗站在高大的水杉树下,头发被打得有些湿,她冲江浮的背影喊了一声:“没跟你开玩笑,我爹要送我出国了,出国读书。”

    江浮还是没当回事:“你英语学明白了吗?26个字母认全了吗就出国,不怕把自己饿死?”

    江浮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伞下就她一个人了,回头,隔着不远的距离,看不清禾苗的脸以及她的表情。

    “江神,你以后,好好的啊。”禾苗眼眶有些涨,转身之前都是笑的,“伞就送你了。我们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再见,还是朋友。”

    送伞啊。

    江浮手上突然没了劲,定在那里看着禾苗,自己整个人木木的。说不好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禾苗背对着她跟她挥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饱胀发酸。

    还没毕业,就提前告别。

    这滋味……

    “那,别饿死了。”江浮扭头钻进了教学楼。

    收了伞。

    房子被卖掉的那天,家嫆没有回来,说是钱已经打到她账上了,没有回来的必要。

    东西是江浮一个人收拾的,能卖的都被家嫆卖了,剩下的也不多,堆在院子里,她坐在其中一个行李箱上,仰着头,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口袋里是一张没什么钱的银行卡,很硬,有点割手。

    毛尖喘着粗气跑下楼:“房间给你收拾好了,走吧,先搬哪一个?”

    “我好想看雪啊,起州两年没下雪了吧?”

    毛尖抱起两床被子,但下半身突然麻痹了一下,又放下一床:“要不,咱俩过年去哈尔滨?”说着翻了翻口袋,“我有钱,我爸说他过年不回来,我妈也说她过年不回来,于是我就有了一个超大的红……”

    话没说完,毛尖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有点晕,接着就恶心反胃想吐。

    “你怎么了?”江浮赶紧起身问。

    毛尖冲她摆了摆手:“老样子,反胃,头晕。”

    “一直没去医院?”

    “去社区医院看了医生,说是贫血。没事,我缓一下就好了。怎么样啊,去哈尔滨?”

    江浮提着一个箱子准备上楼:“去什么哈尔滨啊,我还是想着怎么赚点钱吧,不然下学期,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我有钱啊,我养你呗。”毛尖不自量力却不假思索地说。

    江浮听着也觉得好笑,但她没笑出来,原因是下一秒她看到唐意风和徐长春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区。

    徐长春好像长高了一点,还是一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他穿着一件长款羽绒服,手里拉着行李箱,大概是期末考试结束回来过春节的。

    江浮当时的脑回路是,他要回来过春节,那唐意风肯定要回首都了吧。

    “看谁?”唐意风先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箱子问。

    江浮收回目光:“你什么时候走?”

    “去哪儿?”唐意风又弯腰拿了件东西。

    “回首都啊,你不回去过年?”

    唐意风走在前面:“过两天。”

    “哦,”江浮跟上去,“那,提前祝你……”

    “你跟我一起。”让人无法反驳的语气。

    “什么?”江浮一个没站稳,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唐意风扭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我也是一个人,想让你陪我过年。”

    江浮站在楼道里突然有点卡壳。

    “喂!”他们身后,徐长春抱着一个装了书的箱子,“谈情说爱什么的能不能不挡道?”然后斜了江浮一眼,不耐烦的语气,“是搬到毛尖屋里吧?”

    江浮侧身贴住墙,点头:“嗯,暂时放毛尖家。”完了还不忘给自己辩白,“我没有在谈情说爱。”

    这话虽然是句客观到不能再客观的陈述,却带着想要跟谁划清界限的决绝,不留情面,冷酷无比。

    徐长春戴着鸭舌帽,嘴角弯了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是少年恶作剧胜利的笑,但很快消失:“谁管你。”

    一级台阶上站着的唐意风眼睛一垂,睫毛密密地挡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之后没再跟江浮说一个字。

    唐意风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江浮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一生到这里为止,她已经学会了和很多人挥手告别,甚至是那些再也不可能见到的,她会难过,也仅仅只是难过。

    但是唐意风不一样,一想到他要走,尽管一个寒假之后,他还会回来。可是她觉得跟他分别自己受不了,不是难过,是受不了。

    她窝在被子里,脑袋胀痛,不想事情,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不算晚,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就算要走,是不是也得好好提醒他注意安全之类的,起码的礼貌嘛,她那么对自己说。

    电话没响几下,对方接起,鼻音有点重,声音很沉,像是被锐化的照片,带着颗粒的质感:“睡不着?”

    “嗯。”

    “在想什么?和我有关?”

    江浮也没否认:“嗯。”

    “跟我走吗?”

    “还来得及?”江浮问得很急。

    唐意风回:“不晚。”

    北纬三十三度的起州,在中国南北分界线上,上不上,下不下,说它是南方,它冬天的平均温度在零下;说它是北方,它又没有暖气护体。

    所以,江浮想象不到,真正的北方,草木枯尽的季节里,还能如此温暖。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