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胜负谈笑间-《西域第一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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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虺脸色数变:“说到底,还是那位太子殿下不肯放过我啊。罢了,家丑不可外扬,不说他了。苏祗摩殿下,汉人有句话讲得好,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如今被困在羊肠谷,身边只剩下了五个亲兵,已是走投无路,还谈什么谋逆不轨?再说我们两个一向无怨无仇,你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今日只要你肯抬抬手放我过去,我相虺今生今世必念你的大恩!”说完,相虺竟翻身下了马,双手捧起自己的宝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苏祗摩跪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变色。相虺的骄横和跋扈在诸国出了名的,从来只有他杀人,谁曾见过他低头?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相虺这一跪,等于将他的尊严和名声全都抛开了——只要能够活下去,哪怕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一切都还会有机会。

    苏祗摩笑道:“相虺,要说我最佩服的人,除了郑吉,你也算一个。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能连膝盖都不揉揉就当众跪下来,这份心性和勇气可不是谁都有的。放在以前,我也许就真放了你,可郑吉偏偏就料到了你会这么做,所以临走时特意嘱咐了我一句话。我原以为他想多了,你堂堂龟兹王子怎么可能弯得下尊贵的腰?事实证明,郑吉的确料事如神,而你相虺殿下,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那个汉人说了什么话?”相虺攥紧刀柄,望向苏祗摩。

    “虎卑其势,将有击也;狸缩其身,将有取也。”

    相虺眼中掠过狠厉之色,腰杆一挺站了起来:“苏祗摩,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本王子连脸面都不要了,如此求饶,你都不肯放过我,真要赶尽杀绝吗?好,本王子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过来杀我!”

    苏祗摩大笑:“相虺,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不是我不肯留一线,而是我今天真放了你,依你的性子,日后你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本王子虽不如你聪明,但缚虎容易纵虎难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说完,抬手向后面一招,一个脸覆青铜面具的人走上前,反手握刀:“相虺殿下,你的人头还是我来摘下吧!”

    “敢要我的脑袋,你又是谁?”相虺瞧了他两眼,声音冷硬如铁。

    那人大笑两声,伸手摘下青铜面具,却是十二曲魁之一的耶杀。

    相虺阴冷道:“王兄终究不肯让我死在别人手里,还是派你们来动手吗?耶杀,你没死在扜泥城,反成了人家的走狗,还有脸回来?看来十二曲魁也不像外面传说的都是矢忠不二的死士嘛。”

    耶杀不说话,刀锋寸寸出鞘。

    “殿下,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杀了这厮!”一个亲信从后面大踏步走上来,反手拔刀,刀锋如雪。

    相虺点头,掉了牙的老虎犹能伤人,他还有五名身手不俗的亲信,无论如何也要崩掉苏祗摩几颗大牙。

    那人慢慢从相虺身旁走过,突然反手一刀捅进了相虺的小腹,刀尖从后腰透出,血水激射。

    相虺一拳将那人打飞,双瞳血红:“苏尔班,你作死吗?”

    苏尔班吐了一口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殿下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行觞!”

    “行觞?”相虺怔了怔,仰天大笑,“原来那个温柔敦厚的王兄早就磨好了刀,可笑我这条砧板上的鱼还一再蹦跶着要跳龙门,真是该死啊。好!好!好!”相虺反手拔刀,气绝而死。

    “苏尔班,你敢刺杀殿下,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要杀了你!”嘎鲁嘶嗥如狼。

    苏祗摩挥手,箭矢如雨疾落,将嘎鲁和三名亲信活活钉死在地上。

    3

    显圣法会落幕之时,有消息从长安传来。元平元年四月十七日,汉帝刘弗陵驾崩于未央宫,年仅二十一岁。无子嗣。葬于平陵,谥号为孝昭皇帝。

    大将军霍光请上官皇后征召昌邑王刘贺入长安主持丧礼。

    刘贺的父亲名叫刘髆,是武帝刘彻的第五个儿子。刘髆的母亲正是大名鼎鼎的李夫人——贰师将军李广利和协律都尉李延年的妹妹。

    武帝有六子:卫皇后生太子刘据,王夫人生齐怀王刘闳,李姬生燕剌王刘旦、广陵王刘胥,李夫人生昌邑王刘髆,赵婕妤生刘弗陵。

    天汉四年,刘髆被封为昌邑王。征和三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征匈奴,因与左丞相刘屈牦谋立刘髆为帝的事情泄露,刘屈牦被腰斩。李广利投降匈奴,李氏被灭族。失去舅家的支持,刘髆于后元元年郁郁而终。始元元年,年仅五岁的刘贺嗣位,成为第二位昌邑王。

    刘弗陵病死,武帝诸子中只剩下了广陵王刘胥。刘胥身材魁梧,力能扛鼎,可徒手搏熊虎,震惊朝野。只是性子太野,霍大将军对他极不放心。

    元平元年六月丙寅,刘贺受皇帝玺绶,尊上官皇后为皇太后。

    刘贺在位二十七日,凡事乾纲独断,一意孤行。服斩,无悲哀之心;废礼谊,居丧不素食。击鼓歌吹,弄彘斗虎,游戏掖庭,秽乱宫人。五辟之属,莫大不孝。使者往来不绝,持节向各官署征调和索取物资,共一千一百二七十次。

    大将军霍光见刘贺荒淫无行,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忧心如焚。这时,鹪鹩坊有密报传来,鬼鲤和媚猪曾现身于昌邑王府,与刘贺过从甚密。种种迹象表明,梅子坞之乱的幕后黑手就是鬼鲤,那么鬼鲤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至于鬼鲤真实的身份,大将军至少在七十二份谍报中看到过。

    向来以制怒和慎独闻名的霍大将军第一次发了火,将谍报撕得粉碎。梅子坞的棋局堪称先手无敌,直接引发后来半桃小筑的血案,差点儿将整个霍家都送到断头台上。霍禹至今还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当然,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导致汉帝刘弗陵在三个月后病死。大汉中兴的进程被打断,而孝昭无子,皇帝的位子还真是毫无意外地落到了刘贺手里。不得不说,鬼鲤之谋还真当得起“惊世骇俗”

    四个字。

    霍光联系丞相杨敞等人,上奏皇太后,于六月癸已废去刘贺的皇位。又将刘贺带到长安的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余人全部诛杀。

    国不可一日无主,霍光接受光禄大夫邴吉建言,欲立“史公子”刘病已为帝,于是再与杨敞等人上书皇太后:“《礼》曰:‘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大宗亡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病已,武帝时有诏掖庭养视,至今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

    皇太后下诏称可,大将军派遣宗正刘德到史公子在尚冠里的家,洗沐赐御衣,太仆杜延年以軨猎车迎接刘病已,就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元平元年七月,刘病已受皇帝玺绶,谒于高庙,即天子位。

    4

    与长安的风起云涌相比,万里之外的扜弥城一点儿也不逊色。匈奴使团全军覆没,日逐王先贤掸勃然大怒,挑动诸国共伐扜弥。这个时候,老龟兹王因为相虺惨死,不听太子绛宾的劝说,执意与于阗、姑墨、莎车和皮山等国结盟,兵发扜弥城,要替儿子相虺报仇。刚坐上扜弥王位子的虎蹻收到消息,三万兵马正向扜弥城进发,此外,还有两千匈奴天狼骑随同作战。一时之间,整个西域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没有人看好扜弥国,更没人相信扜弥国能够逃过这次大劫。因为三万余虎狼之师就算是踩也能把扜弥国活活踩死。

    虎蹻紧急召见了冯禹、郑吉、苏祗摩和负熊,共商对策。

    冯禹笑言不通兵事,一切听郑吉的。

    苏祗摩直言有郑吉在这里,动脑子的事儿最好别找我。负熊领教过郑吉用兵的神奇,不说话,笑着把目光投向郑吉。

    郑吉笑道:“此事无非战降两端,关键要看大王如何定夺。”

    “此话何意?”

    “降的话很简单,大王只消量扜弥之物力,结诸国之欢心,再大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之,这个仗也就打不起来。”

    虎蹻怫然而起:“先生可是小看虎蹻吗?与大汉相比,扜弥虽是蕞尔小国,也不乏铮铮男儿。先祖遗训犹在,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虎蹻哪怕还有三寸气在,绝不会将族人与土地拱手奉敌!”

    扶岫的身子好转之后,虎蹻经过慎重考虑,让他拜了郑吉为师。扶岫早就对师父崇拜无比,自然欢天喜地。而虎蹻也一直没改口,坚持尊称郑吉为先生。

    郑吉敛容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王临危不挠愿与族人共存亡,扜弥国上下必定会同仇敌忾,当有一战之力。”

    “如此说来,这一仗还有得打?”

    郑吉笑道:“刚才我只是略试一下大王罢了。说起进犯的诸国之兵,他们虽然对外号称三万,不过是壮个声势罢了。诸国各怀鬼胎,龟兹王老眼昏花,报仇心切,想在短短时日内纠集到三万人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据我估计,即使加上那两千匈奴天狼骑兵,对方也不会超过两万人马。”然后,他将各国所能动用的兵力随口说出,如数家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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