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菲娜爬到门口催他起来,等他出去后又到冰箱前等着——真不知道俞晓绒这段时间都教了它什么。罗彬瀚终于搞懂它是饿了,于是打开冷冻层,见俞晓绒早就把生肉按分量切好分装了。他拿出一份放到热水里化冻,然后才注意到冰箱门上贴着便签,写的是种特别生疏,像简笔画般硬描出来的中文字:出门逛街,晚上回家。 他去玄关看过鞋柜,果然发现俞晓绒又出去了。这丫头有点形迹可疑,不过今天暂时没工夫管了。他用一个装领带扣的小木盒子装好四象仪、千里镜和那四颗剩下的糖果,连同武器挂袋和带卡片的黑匣子一起装进背包里。把这所有外来物都打包好以后,他又瞄了眼埋头用餐的菲娜,决定还是叫它在家里待着。出门前他也拿起笔,在俞晓绒的便签上添了一行字:出门见朋友,晚归。 今天他打算开车去洞云路206号。鉴于李理已经出逃了一整天,她肯定早就和周雨沟通了情况,还串好了供,他现在早去晚去都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并不急着往工业园的方向走,而是掉头往反方向开,先晾一晾这两个人,随他们鬼鬼祟祟地商量去吧。 他当然也不准备去公司,而是去了花鸟市场。自从跟石颀约会以后,他就没再往这里来过了。今天是个工作日,他不指望能在这附近看到她,只不过是一时起兴想来走走。眼下的天气就很适合在外头闲逛:基本是晴天,但漫空都是随风缓游的薄云,因此日头不是很毒。阵阵大风吹得花鸟市场那座冰蓝色的塑料顶棚震颤不已,不知从何处啪嗒啪嗒地响个不停,仿佛有一群隐形鸟正绕着顶棚盘旋。 罗彬瀚沿着各色摊位慢慢往前走。他经过当初买鱼的店,还有附近的水生植物店。那面挂着各种玻璃瓶水草的墙架如今已稀疏起来,反倒是各色多肉和菊科植物变得随目可见。看来一切都在自顾自地起变化,并不因为他忙着自己的事就暂停发展,老老实实地定在原地等他。 他漫步穿越了整个市场,又回到当初和石颀叙旧的那间茶室前头。他没推门进去,仍然站在外头琢磨石颀。那时他在这里碰到石颀,她说她在相亲,虽然地点并不在茶室,而在附近的餐厅里。附近有许多餐厅都和相亲群有合作,估计常常在那些店里办联谊活动。那些餐厅他从来没和石颀去过,不过更早以前倒是和俞晓绒误入过其中一间。说实话,他觉得真正的情侣去那种地方反倒怪别扭的,因为那儿的氛围太刻意了。 石颀在相亲时到时是怎么想的呢?他不知道,其实他一直怀疑石颀是否真的去过相亲会。很可能她一次也没去,不过就是演给家里人看看,所以他们才能屡屡在花鸟市场里撞见。当时她正处困顿,忙着想工作和治病的事,怎么有耐性在一家情致绵绵的主题餐厅里跟一个陌生人从头开始认识。你有什么爱好?你在哪里毕业?你家里的情况?最后一个问题尤为致命。那时她就不得不想,这一切真是在浪费时间。 当然,她可以先不说。可以先“装一装”,成年人都少不了“装一装”的时候。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石颀是个极其较真的人,他甚至都敢说她是个偏执的人。她不能接受的正是一件事开始时的动机不够纯粹,不管那是拯救落难公主的英雄情节,还是绝症母亲拿临终意愿来推动的婚姻。 当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对他到底是怎么看的呢?不管早年的朦胧情感淡化了多少,他觉得石颀毕竟还是比较喜欢他的。但她在某些瞬间也可能动过不大纯粹的念头:这确实会是条两全其美的路,既可以顺应母亲免背不孝,又能找个自己还算喜欢的对象。这难道不正是天意成全吗?可是,现在他确实领悟出来了。他曾觉得石颀有点像俞庆殊,实则不过是隔雾看花。他老妈在必要时可以很有策略,而石颀却不容许别人做虚假的表演,甚至都不容许她自己做虚假的表演。并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她这样对待……但她也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严苛。 他沿着马路继续往前走,想去寻找当初他和俞晓绒误入的那家咖啡店。他已经不记得店名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关着手机。他主要是不想听李理劝说他去修复关系,虽然她肯定会把话术用得比之前更漂亮,但他必须完全独立地审视这件事。今天结束以前,他要细细地把这件事梳理清楚,这不止关乎一段恋情,而是今后他到底打算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要先确定自己的立场,然后才能决定该怎么面对周雨和李理,该对洞云路206号那堆无穷无尽的秘密涉入到什么程度。 咖啡店应该并不难找,因为它离花鸟市场也很近,并且窗外能看见一个带花坛的小型露天广场。罗彬瀚沿着附近的街道走了大概十分钟,果然望见了印象中的小广场。他沿着草坪间的细路走进广场内,看见方砖地面的中央有个三米见方的喷泉池,池中漂浮着几片睡莲叶,还立着一个笨头笨脑的乌龟雕像。他不觉走过去细看,发现乌龟雕像左脚下还踩着块题字漆红的石头,写着“许愿池”。 罗彬瀚探头往池子里瞧。池底淤泥多积,只有大概七八枚硬币半露在泥中,似乎很有些年头了。他不禁冲着乌龟雕像摇摇头。这得怪你,他心里对乌龟说,会走到这地方许愿的人多半只有情侣,而你却蹲在这里败别人的兴。 乌龟依然垮着张苦脸守在原地。这会儿太阳突然从云里出来了,罗彬瀚扶了扶脸上的墨镜,坐到池边稍作休息,又继续想他自己的问题。 昨天的事是一场灾难。从短期来说是这样。石颀对他说的那番话不无道理,而且非常尖锐。他还从没见过她这么激烈的一面,因此也有点惊诧过度,毫无应变之力。但经过了一夜休息,现在他的精神已从过度消耗的怠倦里恢复过来,她的话音也不再令他如坐针毡。如果冷静地想一想,石颀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陈述了事实:第一,他回来后始终有点心不在焉,没把精神放到眼前的生活上;第二,至少在当初表白的一刻,他并不是真的很爱——或者该说很强烈地爱慕她,那只能算是种混杂了欣赏和同情的喜欢,因此才不愿意叫她失望。 这两点都是事实,她说得一点不错。可对于事实怎么解读就是另一回事了。石颀觉得他完全是在逃避,是向往神话而不得,并且永远都会沉浸在搭救落难公主的浪漫情节里,这部分却只是她自己的解读,而且是她在极度惊吓和激动之后作出的判断。在那种情况下,把一切往最糟糕的方向想完全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那也不代表这就是她的盖棺定论。人只是一种由环境塑造的动物——至少这颗星球上的人都还是,那就意味着他们并不存在什么与生俱来、不可变更的本性。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能算作人的“本性”,那不过就是由一个又一个选择积累而成的因果。是去还是留?是原则还是利益?仅此而已。他们各自开始的动机也许不够纯粹,可世上本来就有许多事的开头是巧合使然。有些父母并非因为想要孩子而生育,结果有孩子以后也仍然成为了好父母;有些人在选择职业时纯粹是随波逐流,到最后竟然也能当作事业去献身……当然,完全相反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因为,人不能改变一件已经发生的事,他只能基于当前的情况不断地作出选择。 第(2/3)页